烟络枫林

第四章·清欢

“赵先生，这边请。”

模糊的嗓音在浓雾里不断拉长，影影绰绰，听不真切。

深秋的早晨，烟雾缭绕，如梦如幻，拨开厚重的烟云，便能看到两个青年在园中谈笑。

这两个人正是赵吏与冬青。

今早冬青刻意早起了半个时辰邀赵吏游园，他到的时候赵吏刚刚起床，冬青有些许开心，因为赵吏的习惯还是与以前一样，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吊嗓子。

对于冬青来找他这件事情，赵吏本身也很高兴，那天匆匆一别，根本没有聊尽兴。赵吏索性就跟着冬青游览夏家这所京郊别院。

这种秋霜浓厚、百花凋零的天气，所谓的游园不过是个说辞罢了，不过不知道赵吏到底有没有明白，夏冬青在心里思衬着。

与相对较单纯的冬青不一样，赵吏这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看穿了，不过是觉得夏冬青十分有趣耍着玩玩，而且他也留意到了夏冬青面对慕容时不善的眼神，甚是好奇慕容到底什么时候招惹到这个刚回国的留学生了。不过赵吏倒是一点都不为慕容担心，慕容可谓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了，赵吏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坏笑，随即隐没下去。

不同于赵吏的老奸巨猾，单纯的冬青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。不过因为两个人都相对比较博学，聊得也很是开心，夏冬青忽然觉得，这大概便是冯贽老先生所说清欢了。

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，朝阳拨开浓云，散发着慈祥的光辉，橘色的光线洒了一地，寂静了一晚的宅院开始重新喧闹起来，仆役们来来往往，一副生龙活虎的景象。不过对于夏冬青来说就恰恰相反了，这意味着赵吏该回去准备了。

夏冬青自然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人，因为自己没什么事，于是就跟赵吏一起去了西苑。

离开戏时间还长，赵吏一边陪冬青说话，一边整理今天唱戏要用的服装和道具，整理好了之后就直接对着梳妆镜开始画脸。

冬青与赵吏虽然相识多年，但是却是第一次见赵吏在他面前装扮，自然是很好奇的，于是就站在赵吏身后看着赵吏对镜施妆。

尽管外面一片嘈杂，冬青的心里却是宁静而美好的。

相聚的时间总是如流水一般不着痕迹，明明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，却已经快到巳时了，冬青虽然有些不舍，不过时间还长，也不必要时时黏着赵吏，毕竟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

琐事太多，冬青忙起来就忘了时间，想着早点弄完下午好去找赵吏，冬青连午饭都没有吃。

处理完家里这些事已经酉时，冬青饿的饥肠辘辘的跑去赵吏那里蹭饭，“先生不介意赏我口饭吧。”冬青跟赵吏开玩笑道。

“介意，怎么能不介意。”赵吏笑着逗他。

夏冬青也不嫌臊得慌，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撒娇，“先生，我饿……”
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赵吏笑着拍拍比他还高两公分的冬青的头。

不得不说，还是冬青知道怎么对付赵吏，就这么随口的几句话就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，小时候他可是没少在赵吏面前装可怜，冬青捂嘴窃笑。

“臭小子，一个人搁那傻笑什么呐？”赵吏斜了夏冬青一眼，特么的被人轻易看透真不爽。

“没什么，就是觉得赵先生原来也有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。”冬青停下来看看赵吏脸色接着说：“比较稀奇。”冬青又笑了笑。

“再笑我揍你了啊，”赵吏龇着牙着威胁他，“我可是不讲理的。”

“我该说‘你来呀，你来呀’吗？”夏冬青捏着嗓子，细声细气的陪着笑犯贱，神态动作颇像青楼姑娘。知道赵吏喜欢烟花场所，冬青可是专门去学的。

“诶哟，我的冬青姑娘，可想死你赵大爷了，来给大爷亲一个。”赵吏本来就爱闹，碰上一个孩子气的简直就是两个小孩子。

不过赵吏没想到，本来他就是开一个玩笑，结果冬青还真亲了他。赵吏目瞪口呆的捂着嘴看着笑的欢畅的冬青。愣了半晌，一巴掌糊过去，“臭小子。”赵吏板着张脸骂。

其实赵吏心里也没有多气，就是被一小毛孩子调戏了，面上过不去。

当然，冬青自然知道赵吏的想法，故意贱兮兮的拉着赵吏的袖角晃，“赵吏，”冬青拖着长长的鼻音，“赵吏你和我说句话嘛，赵吏。”

“滚你丫的，别惹我啊。”赵吏用另一只手拉开冬青。

冬青顺势咸猪蹄上手，一把抓住赵吏未缩回去的手。“你不生我气了？”动作依然不规矩，但是语气里的希冀掩都掩不下去。

“再毛手毛脚我就揍人了啊，”赵吏转移话题。

赵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居然不生气，不过洒脱惯了，他也懒得想这个问题。

怕赵吏想着想着真生气，夏冬青拉着他往桌边走，“好了，再不吃饭饭就凉了，吃了肚子疼，快吃饭。”说着就给赵吏搬了一把椅子。

看着小心翼翼的夏冬青赵吏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
“你笑着真好看，应该多笑笑。”夏冬青一边说一边给赵吏夹菜。

“我不笑不好看吗？”赵吏故意呛他。

“好看，都好看。”夏冬青放下筷子，认真的看着赵吏，“但是我希望你开心。”

赵吏盯着夏冬青浅棕色的瞳孔，眼里满满的探寻，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丝轻佻和试探，认真的仿佛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了。

浅色的眼眸里闪着光，如同银河流过天空，细碎的光芒虽不明亮，但却意外唯美，赵吏不得不说至少有那么片刻，他是心动过的。然而一滴露水无论如何也搅不动整片湖泊，片刻的涟漪之后便是下一个平静。

赵吏敛去神色，暗中警告自己。

晚霞透过门窗，一地绯红，为深秋上了一层暖色。清冷的风轻轻打了个旋，听了个墙角离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