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络枫林

第六章·冬青

时间如同闪着光的金色箭羽，美丽却又凶险。它身披华裳，在迷惑你的同时，一刀致命。

距离上次夏冬青苏醒已经有一个月多了，深秋的天总是变换不定，如同赵吏忐忑的内心。上次茶茶没有将冬青带走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算盘，赵吏烦躁的抓了抓头发。

这一个多月，赵吏基本上天天跟着冬青，半夜才去送灵魂会冥界，整个人累的快要虚脱了。没办法，虽然打不过人魔，好歹人魔觉醒的时候他还能给茶茶报个信，如果发生什么大事他非得被茶茶削死。

更烦的事是他的计划，本来玄女作为天界之人对他应该是支持的，但是他发现玄女喜欢上了冬青，如何女人一旦涉及感情便会犯傻，好在有些事情玄女还不知道，也对，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，连木兰都没有。

鬼丹早就没有了，慕容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，赵吏再次烦躁的抓了抓头发，最近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烦。

赵吏踱步到窗户旁边，看着楼下被秋风染的焦黄的植被，唯有一颗冬青树长青不败。

“移来此种非人间，曾识万年殇底月。”赵吏不由得想起冬青刚刚出生的时候。

赵吏并不常想起往事，因为对他而言，能想起的往事都是遗憾，而不遗憾的早就消逝在记忆中。上千年的踽踽独行，岁月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，注定身边的人都只能是过客。

说起来，那时候玄女还一心要杀冬青来着，而自己则是奉冥王之令负责保护冬青，而现在玄女爱上了冬青肯定会保护他，而保护冬青的自己则要变成刽子手，真可谓是世事无常。

赵吏看向冬青的卧室，眼神闪烁不定，最终还是定格在不忍上。他自嘲的笑了一下，一千年了，怎么还是如此心软。罢了，罢了，在拖一些时日把玄女支出去再说罢。

赵吏抽了支烟，然后进厨房准备早餐。

楼下食物的香气唤醒了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两只懒猪，冬青懒懒的翻了个身，然后麻利的洗漱完，就下楼帮赵吏端饭。

看着赵吏又胖了几分的脸，冬青觉得万分心疼。

早晨赵吏要早起半个小时做早餐，白天赵吏要跟他一起去上班，晚上还有酒吧的夜班，送他回去后还要摆渡灵魂，冬青想想就心疼的不得了。虽然他不知道赵吏为什么会一直跟着他一起去，但是能跟赵吏在同一个地方他还是很开心的，不过真的是太心疼赵吏了，夏冬青一个冲动就辞掉了白天的那两份工，留在家陪赵吏。

如果不是玄女这个超大型号电灯泡，冬青都险些以为自己跟赵吏在一起了，不过，怎么可能？赵吏跟他在一起？还不如想玄女跟他在一起来的实在。

冬青坐在桌边看着赵吏的胖脸，觉得赵吏脸色又苍白了几分，真的是白白胖胖，越发没有鬼差的气势了，好想揉两把啊，冬青心里的小人在尖叫。

不过可爱归可爱，他可不想让赵吏一直这样，这种可爱基本上都是不健康的苍白和浮肿。赵吏最近真的是太辛苦了。

同为懒猪的玄女也终于在菜上齐的时候洗漱好了，一边跟冬青赵吏打招呼，一边不忘记用法术瞬移过去，端着饭碗就往嘴里扒拉。

冬青一见玄女这样，瞬间就把一盘糖醋小排端走全部倒进赵吏碗里。此刻玄女是懵逼的，赵吏也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
过了好一阵子，玄女才反应过来，一把抓住冬青的领子：“操，狗男男，”玄女有点语塞，“妈蛋，欺负单身狗。”说着就趁着大家重新懵逼的时候，把剩下的菜全部倒进自己碗里。

冬青表示，自己有点沮丧。

“别哭啊，”赵吏摸摸冬青毛茸茸的脑袋，把自己的饭碗递过去，“哥这份给你吃。”

玄女再一次被闪瞎24k钛金狗眼，捂着脸迅速跑上楼，给翡翠发短信。

再说这边，冬青本来就是心疼赵吏，给他吃的，自然是不肯接，心里还感动的一塌糊涂想掉眼泪，结果赵吏一句话快把他噎死了。

“怎么滴了？还嫌弃哥了是吧？”

冬青竟无语凝噎，一副可怜的小表情真是闻着心伤见者流泪，可惜他旁边偏偏是没有感情的赵吏。

赵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，其实他感觉的到冬青的想法，但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也只是能感觉到罢了，并不会因此产生一丁点的难过。

看着冬青慢吞吞的扒完饭洗了碗。赵吏一把拉着冬青一边走一边说：“有任务，你跟我一块儿去。”

冬青的心沉了下来，不是因为要做任务，而是他想起了安美，想起了……獬。

赵吏知道冬青心里有件秘密，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？索性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，所以也不曾问过。

在赵吏心里，冬青的秘密不过就是喜欢谁又不敢说这样的事。赵吏的确是逃避这个问题，因为他不想去相信冬青喜欢他，他不想背负太多。他知道的越多就会越愧疚，就越难以下手，可是冬青注定是要死的不是吗？

赵吏其实已经猜出了一些事情，但是还有些细枝末节没有完全猜出。

比如他上次回冥界的时候查到小倩是茶茶放出去的，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茶茶一边让他保护冬青，一边却趁他和玄女不在的时候放厉鬼出来杀他。

慕容的情况也很可疑，如果说慕容的恋人是假的，那么他就不需要阳寿，就不会猎鬼和他交易，那么，就只有一个可能，就是他也是受冥王指使的。

还有，从冥王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警告上看，冬青对茶茶来说很重要，而且通过那天晚上的事，他明白茶茶知道他背地里搞的鬼，慕容是既然她派来的，就一定全部都告诉她了。那她为什么还会把冬青留下，空放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中。难道又是上次慕容的那种伎俩？

冥王这个万年老鬼，真是防都防不住。赵吏咬牙切齿。

冬青并没有留意赵吏在想什么，因为他自己也陷在困惑中。

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谜团，刚开始他问过、挣扎过，最后都不了了之，所以他现在学乖了，不问了。

其实这样的生活虽然不平静，但是也很美好。他已经渐渐放弃谜底，可是獬的出现打破了一切。

他一直以为他会从獬的眼里看到赵吏，会被獬吃掉灵魂。可是，事实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，也不完全是自己的脸，因为那张脸有一双猩红色的双眼，整个人泛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，这不是他，他知道。

他想起赵吏跟他说过的话。赵吏说他的眼里藏着他的妹妹，他不确定赵吏是否撒谎了，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看到那张脸时的哀与狠。

他甚至不明白到底悲哀什么，到底恨谁？只是这份连隔着轮回，洗尽记忆都无法忘怀的感情到底是谁的，真的……是自己的吗？冬青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存在。

一路上两人各想各的，竟是难得的默契。

渐行渐远，骚包的红色大切诺基从繁华的市区行至郊野，茂密的树林里铺着厚厚的落叶，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。

阳光透过枝桠细细的被分割成无数光点，一颗一颗的圆形光斑撒在地面上如同另外一个星空。

他记起他们一起看流星那次，想想真是凶险，差点回不来了。最重要的是，如果他被留在过去，他还能见到赵吏吗？

其实那次他知道赵吏哭了，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就像天边的流星，美丽而脆弱。他大概再也不想看流星了，因为，每一条光线，都是一颗星星的死亡……